Tea for Two

江湖夜雨十年灯
写字是疗愈的方式

【瓶邪发糖组】藏汉全席

       世间真情真不过对食物的爱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萧伯纳《人与超人》

 

       我从一个月之前,就开始操心着今年八月十七号要怎么过了。虽说我对日期、门牌号、车牌号之类的数字都很敏感,可倒也没有把这个日子过成所谓纪念日的逸致,主要是在村子里闲得蛋疼,想搞事也没什么由头。

       八月十七号是闷油瓶进出青铜门的日期,也是我帮他办身份证的时候填的生日,我就想着,搞事还是要围绕着闷油瓶搞,借着这个日子向闷油瓶表表心意就很好。

       事实证明我考虑得有点太早了。最初我只想着屯点情趣用品玩玩,买了一些诸如毛茸茸的猫耳朵,狐狸尾巴之类轻口味的小玩具。

       可惜闷油瓶眼太尖,房间里什么东西挪了位他立刻就能看出来,东西根本藏不住,全都被他提前翻了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于是我一进房间,就看见他无甚表情地把玩着那些东西,把买它们的我衬托得好像一个饥渴的变态。

 


       我平时买东西给张起灵都没什么由头,无聊的时候刷刷手机,看到块表好看我可能就买回来给他,也不在意他是不是常戴,就放在抽屉里。胖子经常抨击我这种浪费行为,说我特别像在包养小白脸。

       所以这一次,我打算手工做点实用的东西。但我这人心挺灵的,奈何手不巧,不爱做事,当初那小古董店什么生意都没有还要雇个员工。我找胖子合计了一番,胖子建议我做菜。

       我觉得,既然是“生日”就要做闷油瓶的家乡菜,做藏族菜。胖子烧菜厉害,不过中餐菜系无数,他做的主要是东北菜。

       虽然我们俩都在西藏待过很长时间,不过兜兜转转是一次真正的全宴也没吃过。跟他一起凑电脑面前一搜索,发现这藏菜都是牛羊烧烤之类,我一想,觉得这不成吧,非得搞得跟成露天barbecue似的。

       胖子倒是真起了兴趣,他用胳膊肘捣捣我说:“你记得我们在墨脱吃的那个血肠吗?”

       我道:“你说久玛?”

       胖子说:“管他九码十码,我看那玩意不错,羊肠里面灌点羊血,你要是有兴致,还能在里面摆个戒指,老夫老夫了浪漫一下。”

       我想象了一下从血呼啦叽黑乎乎的大肠里吃出戒指的场景,尽管知道胖子在开玩笑,我还是对“胖子为什么还单身”这个问题多了一层新的理解。

 

 

       胖子说,清朝时候搞满汉全席,是满族和汉族饮食的糅杂,这次我们可以取个藏族与汉族饮食的精华,做一桌藏汉全席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我点点头,说:“你做,我给你杀鸡宰羊,打下手。”

       胖子白了我一眼,显然对我这个发起者最后变成勤杂工非常不满。不过,我也有了个自己的打算,我有一个特别想吃到的东西,就是茶,酥油茶。

 

 

       我对酥油茶印象是非常深的,当初我豁着喉咙被喇嘛救到庙里,昏昏沉沉不知道多少天,醒来之后,第一个填进我空空如也胃部的东西就是酥油茶。香、咸、暖,那一瞬间我特别舍不得自己这条小命,吊着口气硬是从死亡线上翻了回来。

       后来我为了养伤,又在那里耗了数天,看到过小和尚们做酥油茶。

       酥油茶的做法不复杂,就是藏茶里面放一些酥油再加些食盐。加了酥油之后,泡出来的茶色和奶茶很像,因为酥油就是从鲜奶里被“打”出来的。拉萨那里的茶馆遍地都是,手工打酥油的却少了,我就也总觉得味道难比喇嘛庙的那一碗。 

       喇嘛庙里打酥油,用的是牦牛奶,六七十斤鲜奶倒进一个直木桶里反复捶。木桶中嵌着一个叫做“甲罗”的东西,类似于针筒里面那个活塞,上面掏几个小洞,圆心那里立住一根长木棍,高出木桶边缘一尺,是给人握着使力的。

       我看到过两次,几个小和尚合力把甲罗往下压,再提,再压。这样好几百次“捶打”下来,牛奶上就会有淡黄色的一层油慢慢浮出。

       把这层油膜捞起来,滤一下,放在皮质的口袋里密封冷却凝固,就是酥油。

 

   

       在打定主意要自己尝试一次之后,我打了个电话给西藏的朋友,让他们拍了一张甲罗的照片给我。我把照片打印下来,找村口木匠用香木复制了一个一模一样的,开始了很原始的打酥油生活。

       第一个版本,是羊奶酥油。我们这散养牛羊的多,有胖子帮我搜刮民脂民膏,很快就搞回了十五斤羊奶。十几斤奶毕竟是不重,我打起来轻轻松松,很快就出油了。

       我跑进厨房,拿出平时不怎么用的紫砂小壶,刮了点砖茶进去,又添了酥油,满心期待地开盖,却发现味道不尽人意,奶香味很淡,还有些腥气。

       我意识到自己的奶源没选对,第二个版本换了村里的水牛牛奶。这次倒是不腥了,可奶香味儿还是差了些。我朋友帮我去专门做酥油茶的地方问了问,人家说我这个牛第一不是藏地的牦牛,第二不是吃饲草长大的,味道自然就比不过藏地的酥油茶。

 

 

       我本人,福建倒斗小王子,较起真来可是自己都怕,干脆直接让伙计去了一趟拉萨,托运了两大桶鲜牦牛奶回来。五十斤牦牛奶,五十斤干冰,加了不少额外运费,才一路送来福建。

       有点不巧的是,七月底已经是福建最热的时候,虽说刚好满足了打酥油之前牛奶发酵的温度条件,却也让鲜奶很难保存。我冻了很多冰块放在木桶边缘降温,成本这么高的鲜奶,只能速战速决。

       五十斤和十五斤差别还是很大的,光是把甲罗向下压,我就快把自己的体重都给压到桶上去了,提起来更累,要不是这木桶有个盖子,估计这奶得泼出来一半。

       我在外面偷偷摸摸搞了一个晚上,也抓不住重点,怪不得现在量产酥油的企业都用全自动的分奶机了,这先进的不是一星半点。

       我准备回家找胖子帮忙,一抬头就看见闷油瓶在转角处靠墙站着,正抱臂看向我。

       我惊讶道:“你怎么来了?”

       我搞酥油的这个事儿倒也没特意瞒着闷油瓶,不过我打酥油一般是在我们家房子背面,闷油瓶没事儿的时候也从不来这里晃。

       他没说话,看了看我面前的桶。

       我就把盖子掀起来,奶上还一点油星子也没浮出来,说:“酥油,弄着玩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凑上前来闻了闻,问道:“牦牛?”

       我连忙捧场:“你真识货!”

       闷油瓶摇摇头,说:“我小时候,酥油是用来点灯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我有些汗颜,说:“我打这个,只是想泡点酥油茶,以前喝到过特别好的,一直忘不掉。”

       闷油瓶“嗯”了一声,压了压甲罗,道:“我帮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我打这个酥油还是想给闷油瓶尝尝的呢,怎么变成他打了,连忙抢过自己的位置说:“自食其力自食其力,我自己搞,你就别动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闷油瓶抓得不牢,那根伸出来的木棍就到了我的手里。他道:“你手不疼?”

       我低头一瞧,才发觉我那手腕不知道什么时候肿起来了,不过不是很明显。我就装没看到,说:“什么?”又摊开手:“不疼啊,你说哪里?”

       闷油瓶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我肿起来的地方,我没防备,只觉得还真他妈挺痛,条件反射地往后一躲。

       闷油瓶“啧”了一声,说:“发炎了。”他非常忌讳我不爱惜身体,真理论起来特别凶,我立刻屈服,把心爱的甲罗交给了闷油瓶把持。

       想想当年的黑金古刀就知道,闷油瓶的力气跟我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,他单手持着木棍,看起来没使什么力气就把甲罗按了下去,再稳稳地往上提,肌肉绷紧又放松,在桶边的冰块化完之前,完成了五百多次活塞运动。

 

 

        今天是二零一七年八月十七号,十几天前胖子就哼哧哼哧搬了个烤箱进厨房,说是要进行菜色创新。他把门一拉,谁也不给尝味道。我表面不感兴趣,实际上恨不得扒着门缝闻香味儿。

        今天这桌藏汉全席倒是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胖子用重油煎出来了牦牛肉丁,撒了香葱香菜,外面焦酥,咬一口却能尝到鲜美的牛肉汁。牛舌没有用一般藏菜里的蒸法,而是即吃即烤,配了椒盐和烤脆了的熟蒜,嫩得令人发指。羊肉也是拉萨空运过来的,片好了用大火爆炒出来,肥瘦相间,小尖椒一放,再撒点白胡椒,膻味恰到好处。

       素菜有一个烤小土豆,也是当主食吃的,真是很小很嫩的土豆,香喷喷,我一连吃了七八个。胖子很得意,说他可是有秘诀的。

       酥油茶到最后居然不是我调的,而是闷油瓶调的。他似乎很了解酥油、盐和茶的配比,看似随便地用一把小银勺舀了几下,那味道一下子就出来了,好闻死了,我就着他的手直接吞了一大口。

       闷油瓶笑了,说:“不是这么喝的。”却也没有纠正我。

 

 

       胖子把桌子搬到了院子里,天色暗下来之后月朗风清,身上的汗都被吹干了。我们就又闹了一会,喝酒打牌,一直搞到挺晚,我才去洗碗。胖子说,以后这些就是逢年过节的保留菜色了。

       我好久没喝酒了,真的有点馋,青稞酒酒精度数虽低,我还是喝晕了,在外面被风晾一晾还好,进了房间我就一屁股坐在床上,靠着不愿动了。

       闷油瓶走进来,递给我一个小皮箱,搭扣的。我心说这人也会送礼物了,打开一看,里面有一个小铜菩萨,一个很迷你的佛塔,都用绸布包着。老东西,看造型像明朝初年的,保存得很好,没什么磨损。佛塔还好说,菩萨可是无价的东西,我手上怕是捧了好几栋别墅。

       闷油瓶道:“少了一本藏经。”

       我的酒立刻醒了,全身都发起热来。我虽然对藏族文化了解得不多,但最基本的还是懂一些的。

       比如在藏族嫁娶风俗中,嫁妆里必备的三件东西就是小铜菩萨、藏经和佛塔。

       我愣愣地看了他一会,伸手把他拉到面前,捧着他的脸就笑:“小哥,你要入赘啊?”

       事后我觉得,一切都是闷油瓶的套路,跟他那“嫁妆”一起来的,还有些其他的道具。但我只能忍气吞声,毕竟没人会对新媳妇翻脸。

       ——说是这么说,其实我也很享受。我比谁都清楚,张起灵根本不舍得让我疼。 

 

       今天是二零一七年八月十七号,是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分之一,是我们无数日子里平凡的一天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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